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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riage Story
当我们谈论婚姻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文 | 二狗
编辑 | 黑武士
熟悉诺亚·鲍姆巴赫作品序列的影迷们都了解，他的影片真正做到了“艺术源自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自第78届奥斯卡金像奖中被提名的影片《鱿鱼与鲸》伊始，鲍姆巴赫对于微妙且复杂的个人-家庭关系的细腻描摹就获得了诸多赞誉。
《鱿鱼和鲸》海报
同样，一贯擅长从真实生活中汲取灵感，在影片中剖析个人丰富内心情感的独特视角也再度体现在了纷纷被各大奖项提名的《婚姻故事》中。这部弥漫着自传色彩的影片让人不得不提及导演本人的婚姻生活，片中所塑造的男女主角，似乎正是将鲍姆巴赫与其前妻詹妮弗·杰森·李（Jennifer Jason Leigh）及现女友格雷塔·葛韦格（Greta Gerwig）的真实经历融于一体的银幕形象。
诺亚·鲍姆巴赫
“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我自己也离过婚，所以对这个题材我很有共鸣。”诺亚·鲍姆巴赫在访谈中叙述了自己的创作意图。在与律师、法官、调解人、离异夫妇等群体进行了深入了解和沟通后，鲍姆巴赫选择了“离婚”这样一个现实主义叙事，创作出了影片《婚姻故事》，其想要探讨的一个关键问题便是——“夫妇为了子女而勉强维系婚姻关系是什么样子？”本文追根溯源，从影片文本、演员表演，以及导演运用的场面调度等层面着手，尝试探究导演抛出的这一核心疑问。
《婚姻故事》海报
影片的故事文本与台词设置无疑是值得反复回味的一大亮点，演员亚当·德莱弗与斯嘉丽·约翰逊从剧本的创作阶段便共同与鲍姆巴赫进行商讨，二人短期的磨合也使得这个“婚姻故事”的表演展示的格外真实与自然。影片从两封充满爱意的“情书”开始，Nicole和Charlie二人写下了关于对方一切美好的事情，“What I love about Nicole”和“What I love about Charlie”的叙述充分描绘了两位人物的性格和特征，也迅速拉近了观众与银幕的心理距离。但很快，观众发现这仅是硬币的一面，影片要讲述的则是众人不愿翻转的另一面。
爱情是怎样发生的？爱情究竟发生在一瞬间还是会持续一辈子的事？婚姻又是怎么一回事？片中的几次争吵和大段独白似乎都在对这些疑问进行回应，又更像是控诉。倘若爱情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婚姻则是为了提醒人爱情曾经存在过；如果我们真得能对一个人有着持久至余生的爱，那婚姻则是为了坚守这份爱情加上一份纸质版的法律证明。
更为可笑的是，当人们想要离开对方的时候，要面临如此多的限制和障碍，冷冰冰的法律条文和相关手续把一切关系变得甚是复杂混乱，不可调和。男女爱情结合了婚姻，婚姻关联了没有血缘的家庭，而离婚则牵涉了更多家庭之外的陌生人。
《婚姻故事》剧照
在现代法律的要求下，人类在社会和家庭关系上根深蒂固的遵循着“一男一女”的二元结构，仍旧需要用严格的“契约精神”来证明忠贞不渝的爱情。当婚姻出现裂痕的时候，Nicole和Charlie强迫自己保持理智，试图维系着礼貌又不失分寸的距离。但起初的体面与克制，在“看到好人最坏的一面”的离婚律师介入后，迅速逆转，从冷漠借律师的嘴说出对彼此的不满，至后续吵架时直接升级为言语上的人身攻击。
可见，法律定义下的“婚姻”关系让原初的浪漫的、美好的爱情变了味道，也逐渐剥离出了生活的真相。他们的痛苦也逐渐迸发，其中最致命的一点便是：二人“婚姻”即将割裂，如何为儿子Henry延续一份完整的“家庭”感。
《婚姻故事》剧照
均衡整部影片的布局架构来评判，导演其实并没有偏袒男性或女性任一方，且正是婚姻关系中的男女的平等地位也是让观众认同这是一部优秀的爱情故事片。在扣人心弦的叙事基调之上，这场“离婚”的拉锯战也随着影片多层次的场面调度不断升级、细化。首先，鲍姆巴赫将镜头调度与演员调度进行了精妙的配合。
《婚姻故事》剧照
譬如二人在Nicole母亲家的厨房的首次交锋，或是在Charlie临时租住屋内长达十分钟的争吵，镜头焦点跟随着二人的走位不断移动，二人一面据理力争一面还会不断刻意保持着礼貌距离，从主要的室内空间跟随某一方情绪的激动转移到次要的室内空间，在情绪较为稳定后再回到原处，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愿再亲近对方。
诸多画面的构图也呈现出一种分离和抵抗感，如二人乘坐空荡荡的地铁时，虽然出现在同一个画框内，但是Nicole坐在画左，Charlie站在画右，暴露出的只有疏离和不可弥补的裂痕。墙上留下的拳头印记，似乎也象征着二人婚姻关系中的缺陷，它就在那里，但修补与否已然不再重要。
《婚姻故事》剧照
此外，室外空间的变化也不断调控着剧中二人的心理距离。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在同一个社交圈中交际，回到同一个屋檐下柴米油盐，他们对彼此再熟悉不过，也往往由于这样自以为是的了解，忽略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剧场聚餐时一位演员提到：“演戏就是回应”，婚姻如是。Nicole在做贤妻良母的途中，深感为家庭贡献的太多以至于失去自我，在提出渴望改变生活居住地和职业转变得不到Charlie友善的回应后，终于在心中下了最终判决书。
Nicole的职业选择随着婚姻的开始与破裂发生着变化，从电影领域进入Charlie主导的戏剧剧团，再由于“试播集”的机会回到影视业，这也意味着她的生活空间进行着洛杉矶-纽约-洛杉矶的位移，更大意义上象征着Nicole要从夫妻中的“妻子”退回到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想要找回自己的选择权，她想要“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她开始试图找回属于个体的话语表达，控诉自己的丈夫“他真得看不见我，他没有把我当成独立于他之外的个体”，甚至在选择和要求性伴侣时（或者某种意义上寻求平衡感的报复）第一次提出被压抑的欲望与需求。
《婚姻故事》剧照
城市的置换与游移，对Charlie而言更多意味着残酷与无力。婚姻需要回应，Charlie作为导演却惯于控制。在处理离婚事项是否通过法律途径、孩子的陪伴时间与监护权以及需要面临的经济压力等突如其来的问题上，他彻底失控了。他意识到，二人的心理距离早已变得遥不可及，他们已不再有契合的场域。随着洛杉矶-纽约两座城市物理空间的变换，Charlie逐渐因此而感到疲惫，二人情感冲突的跌宕起伏也向观众宣告了二人有望放弃离婚这一愿望的破灭。影片结尾再度出现万圣节的场景，也许他们已经在四季轮回中适应了离婚后的新生活。
反复出现的对称式构图和温情的音乐风格，把这段分隔的、断裂的婚姻关系讲述得不那么决然与冷漠，同时也表明了二人在现实中的几丝无可奈何。片中Nicole把控的相对封闭、亲密的戏剧空间，及 Charlie向往的相对开放的、包容的电影空间形成了一种复调式的表达。思考与协调，包容与退让，爱与原谅，这些同一件事的两个方面也许正是我们在谈论婚姻哲学时需要掌握的辩证法。
《婚姻故事》剧照
当然，除了《婚姻故事》本身，影片之外的“故事”也同样备受观众关注。在第77届金球奖电影提名中，Netflix作为当前流媒体介最大的“大佬”拿到了17项提名，再度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凭借对资本和人才的掌握以及精准的大数据推测，Netflix出品压倒性地给好莱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也许2019年将成为流媒体视频与传统电影博弈的关键一年。在角逐“剧情类最佳影片”单元的5部影片中，3部（《婚姻故事》《爱尔兰人》《教宗的承继》）都出自于Netflix制作，而这其中，仅《婚姻故事》一部就荣获了6项提名。那么《婚姻故事》作为本届金球奖的领跑选手，是否可以成功夺冠？笔者猜想其在“最佳剧本”、“最佳女配角”上具有更大的优势。
《婚姻故事》剧照
在片中，劳拉·邓恩饰演的诺拉·范肖（Nora Fanshaw）的那段话被称为“年度最佳女性宣言”，在某种程度上揭示了传统社会结构中的性别原罪：“犹太基督教的基础，要求母亲完美无缺、坚定不移支持自己孩子，正如圣母玛利亚……人们用对待男性不同且更高的要求来对待你……”
实际上，结合整部影片的剧本而言，婚姻已不仅仅是社会中两性话语权的问题，无论是女性还是男性，如何在爱情与婚姻之外存留自己作为个体的独立性，这是每个人都要学习的功课。对于许多观者对片中二人谁要为这场“离婚”承担更多过错的解释，笔者持有一份中立态度，也并不认为《婚姻故事》是一部“婚姻劝退指南”。反而在如何与“前夫/妻”相处这件人人都可能遇到的事情上，影片按照传统的“三幕式”叙事试图解决掉“婚姻故事”中的些许问题，给出一种导演个人化的和解模式与回答。
《婚姻故事》剧照
这部影片之所以备受好评，最大的原因正是它所探讨的问题是如此真实，如此深入人心，它是生活中无数“婚姻故事”的切片和离异家庭的缩影。雷蒙德·卡佛如是描写：“所有这些，所有这些我们谈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对于男女两性的亲密关系，永远是大众试图回答又从未寻找到正解的话题。如果能像Nicole和Charlie一样，我们仍旧拥有对彼此的“love”，只是不再一起生活了，坦然习得“既相濡以沫又可相忘于江湖”的洒脱，选择离婚又何尝不可呢？
“但爱这个字——
这个字在逐渐变暗，变得
沉重和摇摆不定
并开始侵蚀
这一页纸
你听”
——《爱这个字》雷蒙德·卡佛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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